炼真宫土城墙上的那个春天

我喜欢坐在炼真宫宽厚的土城墙上，什么也不想，或者胡思乱想地瞎想些什么。

那个春天，风很美好，云也很蓝。土城墙很厚，长着几棵树。在风吹动着的头顶的树叶里，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咕噜咕噜地叫。脚前，有一种不知名的草，早早地开花了，细碎的黄，黄得很纯净，能闻到甜蜜蜜的香。忽然，一只小小的土蜂从花蕊里飞出，腿儿胖胖乎乎地裹着黄黄的花粉。——我才知道，它在里面有很长时间了。

炼真宫与一个女子有关。

这个女子与一句成语有关。

这个女子成就了一个男人后，又成就了炼真宫。

这个女子叫湖阳公主，2000多年前的人物。她不算出名，她哥名气大，姓刘名秀，汉光武帝。湖阳公主新寡，看上了大臣宋弘，就托当皇帝的哥哥召宋弘探口风，可能还有一层意思：我哥的话茬儿，你得掂量一下。可是，湖阳公主没有想到因此而成就了宋弘。宋弘很丈夫，“贫贱之交不可忘，糟糠之妻不下堂！”说罢，倒退八步下殿而去。刘秀难堪不说，坐在屏风后的公主满面惭红，出了皇宫，来到方城（当时名渚阳），就在这潘河之畔停了下来，筑土为城，名为“炼真宫”，宫门向东。——我，那个春天的我，喜欢坐在宫门东南角的那段城墙上，一棵构桃树下。

那个春天的我，是一个准备考大学的学生，复习生。

坐在那个春天的老城墙上，我觉得历史的厚重就在脚下，就在一片片汉砖汉瓦上，就在半掩在泥土中的石兽上；两千年，如此遥远，又如此切近！而一墙之隔，就是我们的操场，就是生龙活虎的学友们。他们的快乐，我没有。

是的，那个春天或者再早一些，我已经习惯了为春生愁。我不明白我不快乐的原因，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想些什么事情，就这样呆呆地坐着。当然，我也对一些男生女生产生过羡慕，他们走过老城墙下，没有看到我在看他们的亲昵……春天啊，一切都好，我不能打扰人家的好。我就赶紧平躺下来，但我可能扰乱了几只蚂蚁，几只虫子。

坐到天凉，坐到心生一丝害怕，我就抱紧自己，跑回教室。我的座位靠墙，我喜欢站着读书。墙上，我划下一些不规则的图案，还有符号，还有一个名字。我看着窗外，远处，那个小摊，灯火朦胧，一对夫妻在忙碌着。女的很胖。到现在，我还记住她，不知道为什么。大概当时她做的面条，对于一个嘴馋而只能吃上两三次的学生来说，特别好吃。有好多事情是没有原因的，真的。

那个春天，我们就要毕业，大家都很忙，很少说话，除了几对有些意思的同学。毕业照是提前照的，人一散，我就回了教室。摄影师也进来了，他有着自己的想法，想随意地留下教室的真实。每个人的桌上都是书，掩映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人。我们都不想被照下，——现在，我真的感谢他：送毕业照时，他附送了几张关于那个中午的教室的场景，我要了一张，因为其中有我。

多年后，看着这张照片，我能想象到那个春天的情形，回味无穷于那个春天的气息；我能叫出几个同学的名字；我想问好一下，虽然他们不会再记得我，那个几乎不说话、硬短着头发、唇须浓直、长满了青春豆而更显粗砺的人。照片中，他埋着头，他很自卑，直到现在……

（20150309，下午，近阳居。读11年前的一篇旧稿……）